一夜

2020-04-24   来源:高中散文
一夜

浙江省乐清中学丹霞文学社 连颖智

晚上六点,晚饭时刻。

父亲忽然开口,“你们两个小的,晚上跟我到医院去看你们奶奶。”

常平依旧低垂着头吃饭。我应了声“哦”,又问了句,“这次是怎么?”

父亲并未回答,母亲先开了口:“这么大晚上的,这么多人到镇上去做什么?”

父亲只道:“晚上怎么了?奶奶生病去看是应该的。我让他们叫辆车去。”

“叫车?叫车到镇上又要多少钱?”

“钱怎么了?花这钱是应该的!”

我开口打断他们。“我会去的。待会吃完饭换了鞋就跟你走。”

不多时,母亲吃完,去收拾里头厨房,洗碗。只有常平还在慢慢吃。父亲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他。我把碗筷放到母亲边上,忽然开口轻唤一声,“妈。”

母亲微侧头看我,背光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她应了一声,“嗯。”声音很轻。

我不知怎的心里一窒。

换好鞋下来时常平还在楼上。我于是走到父亲边上站着。父亲看我沉默,于是带着笑意问:“又在发什么呆?我看你读书读书可别读傻了。”

他老是这样。似乎从来都不知错。

我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刚才吃饭的时候……不,还有平时,为什么你说话语气老是这么凶?!”

他于是笑意有些淡了。“我难道说的不对?你们不应该去看奶奶?”

“不。你和妈都对。你说去看奶奶没错,可是她还觉得大晚上去不方便,还有雨。打车是很贵,而且今天我和那小子刚回家,会累,她体谅我们啊。但是你们语气都不好。你可以声音轻一点,可以想一想她是怎么想的啊。”

他笑笑不说话了,看样子像是听进去了。但是我并非第一次同他提起这些了。

我默然,不再开口说什么。

转眼母亲收拾完了,常平还没下来。我拉高声音朝楼上唤着,“常平?常平!怎么还没好?!”

我突然意识到常平肯定还在电脑前,八成鞋袜还没找出来。我唤了三四声才听到一声“哦。”我垂了头直挺挺地坐下来,泄愤一般。

母亲忽然叫我。“安安?我和你两个人去吧。”我怔了怔,转头看父亲,他并未言语。

“好。”我不愿再等上五分钟常平才下来,反让我自己心中郁结。

母亲骑着电瓶车带我到镇上去,到医院。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充斥鼻端,灯光惨白,即使是夜里大厅里手中拿着白色单子的人也来来往往,人声嘈杂。大概是医院里住院部人满,奶奶暂住在一楼。对面房间打吊瓶的地方人满为患,多是外来务工的父母带着孩子,孩子肆意大哭,哭声此起彼伏,有时哭的噎住,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继续。初春季节,医院里这似乎成了常见的景象。

奶奶躺在床上,白发稀落,比上次见又稀疏了不少。如今再想那时那个银发盘起梳得一丝不苟神采奕奕的老人似乎也遥远了。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她如何再次遭遇意外。从中风以来,确乎度过了一段难熬的日子,可一年过去了,也慢慢慢慢地好起来了。她可以拄着拐杖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踱步了,谁知就在前两天,她刚从医院复查完,决定不住院要回家那天,在房间里锻炼走路走到角落了要转身时,一下没稳住就摔了。骨折的正是当初中风不能动弹的左腿。若不是那时爷爷在家,若奶奶独自一人,后果不堪设想。而因为事发突然,如今她被褥下用来固定左腿石膏的还是绑着线垂下的三块红砖。滑稽地让人欲笑,那笑却怎么也扯不开。

她反反复复说着,“我为什么那天不住院呢?那条腿本来要好了的啊,现在怎么办?”她说之前她两手相握已经能举到额前了的,如今却这样了。奶奶想做给我们看,把苍老枯瘦的手两手相握,想要举起,分明是容易的动作,短短的距离,却怎么也到不了。我看她深陷的眼窝微红,却怎么也流不出泪。她说她苦啊,她苦。

这算是前功尽弃,而她又要回到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了。无甚乐趣,唯有两眼呆滞,盯着医院雪白的天花板。她不识字,没有书本聊以解闷,听不懂普通话,病房里没有电视,更不能听广播。日日沉浸在自己漫无边际的思绪里。好不容易熬过中风,却又在这时候倒下了。

她神情凄苦,我觉着此时我应当上前说些什么,舌尖盘绕着千言万语却句句不能说出。更暗恨自己口拙。

爷爷半躺在病床边的躺椅上,疲惫地闭着眼欲睡。黧黑瘦削的面上都是岁月风霜痕迹。他像是又瘦了。奶奶中风住院那段时候他便相陪,尽管叔伯们认为他更该顾惜身体,好心的医生护士也相劝,然而他却觉得若独自在家反而心里不安稳,仍是留下了。奶奶挨着病痛这是,想他也未得几日好眠。

母亲问了两人晚上的吃食,也忍不住说着,“为什么不小心?明知道不能乱来,转身还那么急。现在却是没法子了。为什么不让人扶着……”

我不曾想母亲会说这些,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衣角,却也无法再说什么。

我瞧着房间里有不少蚊子上下翻飞,立在那时也盯着,可蚊虫也灵巧,总从我手中逃脱。不禁隐隐担忧入了夜怕是老人家更睡不好。我想对母亲轻轻提起,可言之无聊。我听见隔壁床的陪护也提起要弄盘蚊香什么的,惟愿今晚能有。

奶奶絮絮念着,说着左腿一直疼着难耐。我情愿她说出,却也不知说出是能减缓几分亦或是加重心中郁郁。病床上的日子或恐难熬,也只盼情况不要转恶,不要再生了褥疮。曾想史铁生先生所遭遇岂止千倍万倍加于此?可人是否会宁愿至亲平凡一生也要免遭病痛?但也知晓,这也非人力所能扭转。

我盯着房内白色的被褥,忽然怎么也想不起医院为何处处要用白色,不由为自己驽钝痴愚啼笑皆非。白色,不易清洗干净,而在中国传统文化里也并非代表什么吉祥。这样更只觉那颜色白的刺眼。

这样便站了一会,母亲忽然问我作业多不多。我愣了,忙回答,并不多。隔了一会,她又问我相似的问题,问我作业是否写完,我也答,快完成了。

我后来才回过味来她的意味。由此看来我确是愚顽的。

也好笑,而每每提及要走,总有亲戚又来,寒暄一番又站了一会。如此三次。

最终是病床上的奶奶说,“孩子该回去了,要早点睡,时间不早了。”

母亲便又说了两句,孩子作业多,累了一天,刚回家当晚就过来云云。如此总算顺利告别。

来时无雨,此时却有小雨渐转大。我坐在电瓶车后座,撑着唯一一把伞倾身向前为母亲遮雨。

我正出神,她忽然问我:“背后淋湿了吧?”

我一怔。“没事,一点点。穿着校服外套呢。”

又行了一会,她问:“冷不冷?”

“不冷。”

但其实我只穿着一件长袖和外套,是有点凉。

和母亲的背隔着一点距离,我犹豫了一下,如同过去那么多次,不曾紧贴上去。

两侧掠过万家灯火的光点,模糊不清。许是风从前往后刮,雨也迎面,她只手捉着伞的一角遮住来自天际的雨,神情专注地看着前路,却无可避免任凭雨水淋湿了手,湿漉漉,斑驳了视线,滑入袖口,不见。

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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